Chapter 03 寂寞很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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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哦。”电光火石的瞬间,沈夜忽然隐约猜到了什么,脸涨得通红,讷讷地移开目光不去看他,只说,“对不起。”
沈夜大惊,回过头看他一眼:“我不去。你——怎么不早说?”
沈夜头一反应是用力地想要推开他,就像她平时对待他的那样。
片刻之后,她觉得有点不对。因为他勾起唇角微露的笑意,拿了桌面上的纸巾,向自己探身过来。
“……没有。”沈夜想起了某件事,语气有些不自在。
如今她醉成这样,自然还是要坐车回去。
七点十四分。罗嘉颀站在助理办公室的门口,已经十四分钟了。他终于忍不住将门推开。
深咖色的皮鞋到底还是踏出来了,他的脚步向来是铿锵有力的,这次也是一样。
沈夜愣了愣,有些茫然地伸出手。
罗嘉颀愣了愣,抱歉地笑了笑:“朋友给的,下次我帮你问问。”
可是这一次,根本推不动。他俯身,手臂揽着她,没有丝毫放开的意思。
他的唇就贴在她的发丝上,温热的呼吸撩拨在她的耳侧,而他一遍遍地低声叫她的名字。不是“沈夜”,而是“婷婷”,就像爸爸妈妈平时叫自己的那样。
她又踢了一脚,咚的一声。前边的工作人员回了下头,对上罗嘉颀冷冷的眼风,连忙又转身过去,专心开车。
厉宁走出几步之后,又突兀地回头,看着沈夜。
从来她跟着罗嘉颀,都能享受到商务楼里难得的待遇——电梯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人,不会有人不识相地挤进来非要和老板一起上上下下。
休息了几天之后重新回到I&N上班。
厉宁若无其事:“老板让我出国的时候买的。”
黑暗中,啪的一声,马克杯滚落在羊毛地毯上。
属于罗嘉颀的有厚厚一叠,其中大多数是垃圾信件,原本是应该在午餐前和当天的杂志一道送给罗嘉颀的。她……一会儿让陈苒送进去吧。
环顾了一圈,罗嘉颀的目光落在宴会厅南边的露台上。厚实垂下的天鹅绒窗帘轻轻撩动,像是被风拂过的静谧的湖面。
“嗯?”沈夜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,有些不好意思,“每次都是吃晚饭前,广场上的烤肉很香。可妈妈总说外边的小摊不干净,从来不让我吃,爸爸就偷偷买给我吃。”
沈夜默然。
远处的小径上蓦然亮起灯光,明晃晃地照射过来仿佛探照灯。沈夜闭着眼依然觉得亮,侧了侧头,半张脸埋在罗嘉颀的肩上。
“罗先生,我做过时尚杂志的编辑,对于这个,比你有发言权。”她有些想俯身看看脚上的绷带是怎么回事,或许是因为刚刚做过足部护理,踩在高跟鞋上久了,脚踝上某块肌肤被磨得有些发涩。
甚至可以想见,比重来更加糟糕。
他有些肆无忌惮地在沈夜面前这样评价她的上司,让沈夜行些尴尬。
“林小姐新婚不过半年,可是婚姻出了严重的问题……她在信里说,她的丈夫在追求她的时候,也曾有过一段十分幸福的日子。可是日子久了,新鲜感磨去了,各种问题也就纷至沓来。当然,她丈夫家中的条件非常好,他也有足够的资本在外边寻找不同的女伴……”
沈夜有些怀疑,瞅了他一眼。
冲动欢愉带来的后果不可预料。假如明早起来,她难以接受,那么一切都要重来。
四点整,拨内线给罗嘉颀:“罗总,今晚在希尔顿有慈善晚宴,司机会去接您。”
这一声“爸爸”,让罗嘉颀渐渐地冷静下来。他半支着身体,长腿屈在床边,就这样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的侧脸。
沈夜的语气渐渐地变得生硬,有些不自然地转开目光。
从这样高的地方望下去,自然看不到人们的表情。
沈夜惊喜地笑了,丝毫没察觉到前边某人本就心情不佳的目光,此时更加阴沉地落在自己身上:“陪老板来视察呀。”
回头的时候,罗嘉颀并没有等着自己,径直往前走了很远,快要到电梯口了。
“我一直觉得它太小了。”他接过服务生递来的两杯饮料,神色自若地微笑,“如果你愿意的话……能不能给我一张大一些的呢?”
咔嗒一声关上门,走廊上的声控灯打开了。
沈夜和陈苒对视一眼,默默地各自回办公室。
沈夜无声地松了口气,原本僵硬的笑也自然起来:“哦,这样啊。”
“婷婷,我们这么说吧。”罗嘉颀再开口的时候,已经恢复到以往的镇定从容,“那个人……你们还有可能在一起吗?”
“我说……刚才我说的话,你到底听懂没有?”他轻轻向她靠过去,在高地身体十厘米左右的距离处顿住,彼此的呼吸亲近可闻。
“是呀。”沈夜笑了笑,又低下头,“可惜他现在不在了。”
罗嘉颀挑了挑眉梢,星眸不着痕迹地沾染些许笑意。说起来,自己还真的好几天没有喝过她泡的红茶了,尽管她的“作品”总是涩而无味的。
她竟然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一些别的事,目光又一次掠过他的薄唇……为什么自己仿佛能回忆起它的味道似的……是在梦里吗?
可是……他身边怎么会带着眼药水呢?沈夜想起这个,掌心的温度几乎将小小的塑料瓶焐热。
罗嘉颀递了房卡过去,一手揽住她的背,另一只手从她膝下穿过,稳稳地将她抱起来。
她摘了眼镜,暂时性地关上电脑页面。
是他喜欢的样子,亲吻的时候他就知道了。她洗过了脸,干干净净的素颜。头发大约是不方便洗,还稍微带着发胶的味道。可那竟是一种很好闻的杏仁味道,糯软绵香,令他很想埋首在她肩颈那里,再细细地嗅一次。
罗嘉颀简单地说:“回去吧。”
她忍着疼跨进去,一迭声地道歉:“对不起,我走得慢了一些。”
他松了口气,一手托着她的头,将她放回雪白厚实的枕芯上,另一只手去关灯。
“婷婷,我进来了。”
“咦?你也出来看星星吗?”沈夜忽然回头,冲他笑了笑,表情全不设防地有些娇憨,至伸手指了指远处,“那颗好亮啊。”
他此刻的触觉,更加细腻婉转。
罗嘉颀揉了揉眉心,长长地吐了口气,几乎有些脱力。
他简单地“嗯”了一声,表示自己有在听。
“对方接到你的通知就已经订了机票。这边明显地不重视这场会谈,他们为什么要给你回复?!临上飞机才说取消,你该谢谢人家厚道,不至于让我在这里空等上一个小时。”
他俯身在工作人员耳边说了句话,立刻有人拨开人群走到后边,大声地嚷嚷:“沈小姐呢?和罗先生一起来的沈小姐呢?”
“我没有紧张。”沈夜压低声音。
沈夜已经理好了该带走的资料,就等着他将这最后一张还给她。
那蓬火从小腹的地方开始蔓延,一直窜到罗嘉颀的舌尖,烧得他亦有些神志模糊了。
罗嘉颀“哼”了一声,没有说话。
“沈小姐?”
沈夜眨了眨眼睛,暖气房里待久了,隐形眼镜硌得眼睛有些发涩。
“Anianda?”
她皱眉想了很久,终于想起来,是次带心怡去玩的时候,摸了一张回执单,扔进了那个大邮筒里。而今天自己把这封信一并送到了他的办公室。
到了24楼,他照例极为绅士地替她扶着门,等她先通过。
此刻店员正十分贴心地在帮沈夜整理后襟,化的妆浓淡适宜,香奈儿当季的TOKYO HAPPENING彩妆,闪粉跳跃而不耀眼,十分好看。
罗嘉颀停下了脚步。
呼吸声起起伏伏,不知是他的,还是她的。
服务生在不远处打哈欠。
掀开被严站起来,沈夜胡乱拨弄了一下长得过膝的T恤,四处寻找衣服。
有轻轻的笑声响起来,他心情不佳地往个角落扫了一眼,会议室重新变得安静下来。
她讷讷地拆开包装,仰头滴了两滴。
老章离开的时候带了几分含义不明的笑,看得沈夜心慌。
——可是哪来那么多的如果?
这个动作可爱得不可思议。罗嘉颀忍不住想起昨天晚上,自己就是在她柔软的唇上流连了这么久。
光线细微不可见地在变化,阴暗跳跃的瞬间,罗嘉颀觉得床轻微地颤动了一下。
拍下的天青汝窑四足水洗,传说中的无价之宝,如果用数字来衡量,那么是小数点前一共带着九个零。
“不用。你不冷吗?”她想脱下来还给他。
“这里的商店也只有这样的款式了。”他若无其事地侧了身,“我让昨天帮你换衣服的小姐选的。”
而她懒洋洋地半靠着他,信任地闭着眼睛,听着他说出的指令:“台阶,拾脚——慢一点——”
“在医院你问我的时候,我确实记不住她的名字。”罗嘉颀有意不去看她脸颊的红晕,“后来我回去,又想到你说的话,觉得自己有些冤枉。所以……”
如果……如果她没调动工作的话,现在和Kain搭档的应该是自己。工作之余互相取笑,忐忑地等着大老板的巡视,期待四点多的下午茶,抱怨灯光闪了眼睛,虽然也很辛苦,可是工作本身是很快乐的。
闹钟昨晚就特意调早了四十五分钟。沈夜赶早起来,因为知道今天上班必然会忙得脚不沾地,到了大楼下边,先买了杯外带咖啡。
沈夜退开了半步,饶有兴趣地微勾唇角,想看这场戏如何收场。
电梯一路往上,几乎没碰到同事。
神色淡定,仿佛适才的一掷千金不过是买件家具那样简单。
听筒拿在手里,仿佛是烙铁,她很想说完就扔。可偏偏罗嘉颀没有回应。
一切如常,他只是指了指手边的一叠文件夹:“上午该做的工作不要拖到下午。”
咖啡馆的灯光是暖昧的深暖色,从上往下,将他的轮廓衬得分外深沉立体,有雕塑般的质感。他长久地没有将手收回去,似乎也在贪眷这片刻的柔和。
车子开出1&N地下车库的时候,沈夜揉了揉眼睛:“去哪里?”
“我来。”他坚持,压低声音说,“是圣诞礼物。”
她想起那块手帕,心情说不山的复杂,不由自主地开口:“你这样……”
沈夜抚了抚额,有些无力:“我刚犯了错误,想自我反省一下。”
罗嘉颀的表情有些刻板,声音也生硬起来:“我想听听你的看法。”
沈夜“嗯”了一声,不由自主地问:“这个,国内可以买吗?”
叶即景看了看不远处众星拱月股站着的罗嘉颀:“他是你老板啊?”
帕子被扔在一堆秽物上,鎏银格子在黑暗中分外的奢华。沈夜愣在那里,直到身后的车子里有人不耐烦地按了按喇叭。
“我觉得,那些听众的看法没有错啊。”沈夜稍稍带了敷衍看他一眼,“做人不能太自不量力了。”
罗嘉颀忽然觉得心情有些复杂。这件衣服是自己坚持要选的,当时第一眼就知道适合她……可现在,他看见她胸口雪白的肌肤,小腿圆润的线条,很好看——可除了他之外,别人一样能看到,一样能赞赏。于是……有些后悔了。
沈夜忍不住笑:“没有,要不你约我吧?”
沈夜心有余悸地看着他。
他大步走回办公室,头也不回地扔下了一句话:“公关部的人呢?”
如果是从自己打了数个电话的时间判断,或许是过了四十分钟,美容师从主卧里出来了。罗嘉颀挂了电话,轻挑了眉梢问:“好了?”
沈夜没接话,又或许是不知道如何开口,只是揽紧了膝上的泰迪熊。
“所以我又特地把那些杂志报纸翻了一遍,看看上边到底写了什么。结果就复习到了些名字。”
沈夜站在他身边,目光盯着栗洛手腕上的铆钉皮圈,眼睛又有些涩,有些痒。
“可是这里没有别人啊。”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,“不过你该更正经一点。比如再加上一句我会认真工作之类的话。”
说出“爱”这个字,沈夜明显地从他的表情上捕捉到一丝不自然,可她自己的脸颊……似乎烧得更烫一些。因为……这些话,好是他在说给她听一样。
沈夜低下头啃面包。
“奶茶,红茶,黑椒鸡排饭……”沈夜研究着菜单,一边点餐,“你还要吃什么?”
“我不想听这个。”他的声音愈发的冷漠,“说说那个人吧,你喜欢的那个人。”
一个个的数字在眼前飞舞交错,她站起来,捧着杯子静静地在窗边站了一会儿。
她的头抵在他的胸口,手就放在他的膝上。
“是的。那位小姐还在睡。”她笑了笑,请罗嘉颀在客户单据上签了名,转身离开。
“不用惊讶。”他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,微微笑了笑,眸中闪烁过一道光亮,“我很关心弟弟的情况。更何况……心怡也会提起你。”
渐渐觉得承受不起了。
罗嘉颀的怒气突然不可抑制地爆发了。
或许,自己真的不适合这个工作。
他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。
他似乎有些吃惊,却掩饰不住笑意:“我给了吗?”
“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?”他小心翼翼地说。
他面色不改:“慈善活动。”
察觉到微痒刹那,沈夜终于对这样轻佻的动作皱了皱眉。
另一只手从她肩胛的地方,慢慢地往下……微硬的锁骨,柔软的胸口。他的手指灵巧而急迫地往下,直到触到一颗冰凉金属扣的时候,倏然顿住了。
沈夜没什么好解释的,是自己的失误,那天她头昏脑涨地安排他的工程,没有考虑周全。
直到她“啊”了一声,满脸通红,身体往后用力弹开。
再回头的时候,罗嘉颀放慢了步子,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。
四点整。罗嘉颀接到沈夜的电话,提醒他晚上有一场慈善晚宴。他拿着电话想说些什么,可过了很久,只说了一句“知道了”。
他是个正常不过的男人,刚才有一瞬间,热血涌到脑子里,有种情绪叫作不管不顾……可到底还是控制住了。
陈苒提早了半小时下班,据说儿子在双语学校有表演节目。走前她特意进来看了看沈夜:“小沈……今天平安夜,没有约会吗?”
“婷婷啊,今天怎么记得打个电话回来?”妈妈的声音很亲切。
沈夜再一次踏进他的办公室。
1&N并没有严令禁止所谓的办公室恋情,可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,哪怕被旁人窥测出一点点的暧昧,都是不大妥当的。
“嗨,美女,今晚平安夜怎么过?”他轻轻吹了声口哨,暧昧不明地笑,“有约会对象吗?”
“要不要坐摩天轮,或者海盗船?”
沈夜看着日文包装,有些不解地看看他。
他愣了愣,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钱夹,表情有些尴尬:“不是。”
“这个人和你无关。我并不认为说起他,会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丝毫的改变。”
“我送你过去。”他十分自如地对老章点了点头,“你去车上等我吧。”
罗嘉颀忽然有些头痛。
沈夜有些尴尬地不知道怎么应答的时候,陈苒远远地走过来,一看到他俩,打了招呼“小沈我先去吃饭了。”
越来越大声,她很想提醒自己克制一下,可是没用。
“有没有人告诉你……”罗嘉颀的目光落在她弧度优美的后颈上,若有所思,“太瘦的话,其实也会不好看。”
“合身。可是——”
他推开一条缝,有意放重了脚步进去。
星光渐渐地黯淡,黑云蔽住晴朗的夜空。远处的摩天轮停了下来,而过山车夹杂着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尖叫呼啸而过。
她……为什么突然抱紧自己呢?还抱得那样用力,差点惹出了异常难以控制的大火。
所有人都散开了,各就各位。
可是踏在绵软的地毯上,再大的动静,似乎还是悄无声息。
罗嘉颀凭着记忆走到床边,搁下杯子,又轻轻地扭开了床灯。
在门口分道扬镳,罗嘉颀回过身看她一眼:“要不要过来和我一起吃饭?”
罗大少的笑意加深了:“你觉得我会看得上一个连调情都不会的女人?”
“是吗?”罗嘉峰勾了勾唇川,似乎不喜欢听到这些场面话,轻而易举地换话题,“沈小姐平时喜欢做些什么一一”
罗嘉颀瞥了一眼,一言不发地抿了抿唇,关掉了PPT的页面。
九点半会议准时开始。
游乐园的道路本就错综,加上彩灯的光线绚烂活泼,活脱脱一个小小的迷宫。可他的方向感好得惊人,因为来过一次,没留意导览图,就轻易地带着她找到了餐厅。
“RaBsi个性有些强硬,不过看上去,你们相处得不错。”
那种叫人莫名燥热的情绪又回来了,他竭力忍耐着,伸手托起她的脑袋,柔声说:“喝口水再睡。”
罗嘉颀照例在看文件,也没抬头,从口袋里掏了一个小盒子扔给她。
“醒了?”罗嘉颀手里捧了一杯水,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,十分闲散地靠着墙微笑,“过来吃早饭。”
匆匆忙忙地挂了电话,才发现眼泪一滴滴的再也止不住了。推开饭盒,伏在桌上,肩膀一下下地抽|动着。最开始无声,然后慢慢地小声抽噎。
她跟在罗嘉颀身后,低声说:“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?”
他看着她离开,过了好一会儿,才自嘲地一笑,视线重新落回了桌上。那叠信件的中间,露出色彩缤纷的一角,分外显眼。
这是一档全新的时尚节目。和《游》杂志同名,而服装搭配、选择和推荐上,则完全走了创新风格,大胆地启用了新锐设计师Aby。至于节目的主持人,是《游》杂志的当红模特栗洛。
她咬了咬唇,深呼吸,抬头,毫不费力地找到了那双冷冷的眸子。
恰好驶进了收费站,一阵风从落下的车窗外卷进来,追得沈夜缩了缩脖子。
果然,咔嗒一声,主卧的门打开了。
沈夜却在倏然间失去了勇气。
书房靠着主卧,他要推开门的时候,身子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……因为,似平听见了来自身后的细微响动。
他的脸色很不好看,相熟的同事看着沈夜,现场鸦雀无声。
沈夜勾了勾唇角:“好的。”
美容师临走前点了一盏小小的熏香灯,光线缥缥缈缈,若有若无。他终于适应了这样的黑暗,日光从容地勾勒出了沈夜侧卧的模糊轮廓。
她知道是哪本杂志,也知道是谁拍的,更知道这是谁。
他招了招手。
平安夜邀请他们带着孩子一起参加拍卖会,收入所得全部捐献给S市的某孤儿院。
“现在还早,要不要吃点东西?”罗嘉颀眯起眼睛看了看周围,“饿不饿?”
“我不要。”她几乎咬牙切齿,顿了顿又说,“要不两个都给我。”
罗嘉峰颀在她对面坐下,沈夜得以从容地打量他。
“没有。你还有事吗?我今天很忙。”
“反正我不要。”沈夜嘟囔了一句,转身跑了。
冷风卷拂得唇角都僵硬起来,笑意彻底消散在冰凉的夜里,罗嘉颀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一瞬间的不畅:“那是位……你的记者同学吗?”
可她忽然觉得,眼前这个人,真的不是早上厉声呵斥自己的上司了。
现在那扇遥远的记忆大门已经缓缓地打开了。她想起了很多事,有些和他说的话重叠起来,有些却仿佛只是指尖一抹淡淡的光影,难以捕捉。
因为不确定推开房门自己会看到什么,又或者害怕她喝醉了做些稀奇古怪的事,他决定还是先敲门。
罗嘉颀有些遗憾地想,她还是刚才乖乖趴在自己怀里的样子……比较可爱。
沈夜的语气也有些僵硬,说:“我怕你会等。”
现在正好是吃饭的时间,这个楼层的员工都在门厅等电梯。他这样做,很体贴民情。
打开电脑开始做表格。接近月底,又快年底了,各项总结都要开始着手。而她因为中间和厉宁交接过一次,很多数据都要提早准备。
“你点吧。”他温和地笑着,将大衣放在一边。
“既然你这么说……”沈夜抬头,嘴边有一圈小小的巧克力泡沫,“我记得你上次说,你不记得她的名字了。”
恰好对上那位林小姐的目光。她……似乎在用衡量的目光看着自己。
她边接边走向门口。穿上鞋,打开门,罗嘉颀恰恰已经推开车门出来,大约是开完会出来,深灰色的西服,异常地一丝不苟。
沈夜怔住。接着,那个梦越来越清晰,他怎样自上而下地俯身,怎样贴紧自己的身体,又是怎样用手指触摸自己的胸……
“没有啦妈妈。”沈夜慌忙抹了抹眼泪,“我在和同事吃火锅呢,太辣了。”
罗嘉颀能感受到她的手腕近在眼前,勾起指尖就能触到。他很想反手握住,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冷战。可她走得很快,甚至刻意地偏了偏身子,然后迅捷地按下关门。
他们猫着腰,从侧门出去,领了爱心卡,径直找了工作人员。
厉宁似平还想说什么,前边罗嘉颀回头,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,他便笑着耸耸肩离开了。
有灯光,她还在办公室。
一辆出租车从路边开过,绿色的空车标志十分明显。
他伸手抽走颈间的领带,甩在后座,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:“明天的晚宴,你带衣服了吗?”
已经来不及说什么了,沈夜打开车门就冲出去,弯下腰,吐得天昏地暗。
沈夜没有反对的立场,啜了一口热饮,忽然很希望把身体蜷在柔软的沙发里。
沈夜怔怔地看着碎花百叶窗帘许久,手机响了好几遍都没反应过来,最后接起来的时候,电话边已经非常不满。
不过厉宁总是笑嘻嘻、一副无害的样子,还真没什么端倪可言。她有些丧气,晃晃手里的一叠纸:“先上去了。下次聊。”
脸色掩饰不住的黯然,沈夜放弃了电梯,一层层地往上爬。
“以前小的时候,我爸爸常带我去广场上玩儿。”沈夜看见前边抱着小女孩的年轻父亲,不由微笑起来,“他也会那样抱着我。”
他低头看了一眼,脚踝处已经红了起来,再往下,好橡蹭破了皮。
沈夜忽然动了动,罗嘉颀将手指扣得更紧,只是俯身在她耳边问:“不舒服吗?”
她怎么到了罗嘉颀住的地方?还睡在他的卧室……还穿着他的衣服!
他有些生气,薄薄的一件长裙,即便加了一件披肩,也经不起这样的冻,更何况她的病也没有痊愈。脚步越来越快,他连责问的话都已经一并含在舌尖。
“沈夜,你脸红什么?”罗嘉颀皱了皱眉,忽然觉得有些心虚,同样问了一个不怎么高明的问题。
“我知道自己错了,公司给我任何处罚或者工作调动,我都不会有意见。”沈夜收起最后一张纸,努力平稳地说着话,“对不起。”
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,眸色更深。
有热热的液体滑下来,沈夜抽了抽鼻子:“哦……知道了。”
“我心情不好。”他抿着唇,眼神有些不自然,找了最普通的理由。
他坚持给她点热巧克力,并且认真地说:“你要好好休息,喝咖啡对睡眠不好。”
罗嘉颀站在沈夜身边,看着她有些茫然的样子,冰封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:“他跟你说了什么?”
罗嘉颀的表情舒展开,将修长的手指收回来,慢慢地握成拳,仿佛这样可以将那丝柔软的触感保存起来。
车子恰好开到24号别墅门口,沈夜只当作没听见,涨红了脸跳下车,又被他喊住:“你忘了东西了。”
虽然是很有意义的一项活动,可是沈夜瞥了一眼那个囧死人的称呼,不想去。
他确定她有什么。难道是想起了昨晚的事……会不会变本加厉地躲开自己……会不会把自己当成趁机占人便宜的色狼?
沈夜很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。
“眼睛舒服一些了吗?”
五点半。接到厉宁从北京打来的电话,已经和吴宇的秘书联系上了。
罗嘉颀的笔轻轻一顿,墨点比起别的痕迹,更深、更浓一些。
“那么还是听这位先生的意见吧,可以将长裙改短,这样显得活泼一些,也没有那么隆重。”店员温和地建议,“腰身这里松了一些,我们会改好的。”
“婷婷,你脸皮怎么这么薄?”罗嘉颀叹口气,停下了脚步,“好了,我答应你。别人不会知道的。”
哦,不是吧?是情感类的电台节目吗?沈夜有点头大地看了罗嘉颀一眼。他只是抿着唇盯着道路前方,似乎并没有在关注那个声音正说些什么。
咖啡这个东西,真的让人又爱又悢。再累再困的时候,灌上一杯,立刻精神焕发仿佛睡够二十四小时刚起床。可是吊命之后,就把整个人的精力都提前透支光,再有多少杯都不再管用。
原来叶即景的杂志社租用了隔壁硼,他眼尖看到她,挤过来打招呼: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罗嘉颀手边是一杯口感醇厚的黑咖啡,他漫不经心地抚着杯壁,并没有喝的欲望,似乎只是在汲取暖意:“我觉得及膝的长度更适合。”说着微微挑了挑眉梢,望向沈夜;“你自己觉得呢?”
她转身要回自己的办公室,陈苒步履匆忙地从罗嘉颀办公室出来,一看见她就说:“小沈,老板找你。”
沈夜没有说话,一直走到门口,风骤然卷进来,身上的羊绒大衣并不能替自己遮去任何寒凉。她忽然有些心惊胆战,这个男人……正在给她越来越多的意外。而她……
“罗先生……”
罗嘉颀一时间不知道将视线投向哪里,只能略略往下,落在她不停在动的喉咙上。
他怎么知道自己有点想哭?沈夜又深呼吸了一口,重重地咬唇。
沈夜先是隐忍地皱了皱眉,接着有些不适地咳嗽了一声:“你还是叫我沈夜吧。”
夜晚的空气冻冻地陈铺开,仿佛是寒霜,又仿佛是水果布丁上的一层椰子粉。摩天轮正以均衡的速度转动,折射出糖果般的光圈,融融的橡是恋人颈间甜蜜的项链。
沈夜回到办公室,看了看时间,头一次觉得如此难熬。
那股味道已经滑到喉咙的时候,她不得不有所表示,于是侧身看他一眼。
“呃?”沈夜愕然,“是……你买来的?”
在店里配齐了鞋子和坤包,店员掩饰不住唇角的笑意,这家向来有些冷清的名品店的灯光也蓦然温暖起来。
“说话。”罗嘉颀微微提高了声音,“这么多人在这里,不是等着看你掉眼泪的。”
沈夜尴尬地点点头,不出意外地听到身边男人的轻笑。
罗嘉颀在她行动之前,伸手揽住她的肩背,牢牢地固定住即将脱落的外套,皱眉说:“你喝了多少酒?”
沈夜侧了侧身子,走过他身边的时候,他突如其来地俯身,几乎擦着她的耳朵:“别生气。”
她以为这是自己住的地方,隔了许久,才觉得有些不对。她住的地方,窗的朝向并不是这样的……而且,自己身上穿的是什么?!
“我不需要买衣服。”车子停在停车场,她并不十分情愿下来。
罗嘉颀顿时心浮气躁起来,仿佛有人将地暖加热了。股热气是小说里说的内力,哧溜一声,就滑向了四肢百骸间。罗嘉颀只觉得口干舌燥,一边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忘了在她床边搁一杯水,一边又恼怒她穿成这样出来。
“我知道你一直误会我和栗洛有什么。之前一直没解释,是因为觉得突兀,也不想让你觉得我心虚。那么……不会再和我冷战了?”
一屋子的人,却出乎意料地有些安静。
沈夜有些沉思着听完台上的讲话,灯光重新亮起的时候,视线恰恰扫到罗嘉峰正在走向弟弟。
原本S市的数个影院、娱乐城、酒店都是国有经营。如今改组股份制,只等政府重新评定资产价值后,就会开放私人、外资的投资收购渠道。
他伸手向侍应生要了一个高脚杯,往沈夜身边轻轻一推,微笑:“试试这个,会符合年轻女士的口味。”
不过不是罗嘉颀。
罗嘉颀没出来,一手插着口袋,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,紧紧抱着唇角。
沈夜早上睁开眼的时候,望着雪白的天花板,发了好几秒的呆。
显然那个女生也看到了罗嘉颀,干净利落地摘掉墨镜,向他们走过来。
最后罗嘉颀妥协,有些无奈地笑笑,决定不去计较这个称呼问题。
“嗯”罗嘉颀显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。
店员引导着位林小姐去看新款饰品。沈夜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。
“上次和我联系的那位小姐原来就是你啊。”中年男人打量着沈夜,又转头对罗嘉颀说,“罗先生换助理了?”
罗嘉颀不由自主地“嗯”了一声,脱下自己的西服外套,罩在她身上,与她一道并肩站着,仰视星空。
数秒之后,她涣散而失去焦点的目光重新清亮起来,有些恼怒地伸手去推他的肩膀:“你离我那么近干什么?”
“知道了。”他没回头,径直坐电梯下去了。
她忽然想起来,自己刚才踩到的,就是一个马克杯。
沈夜想起厉宁,觉得他说出这种话不稀奇。
从会议室出来,罗嘉颀忽然说:“走楼梯吧。”
她提了一个小袋子,放在沈夜面前,柔和地说:沈夜勉强笑了笑,看了看沙拉和汉堡,轻声说:“吃点东西。”
“婷婷……”罗嘉颀忽然微笑,一口未动的Espresso泛着蒸腾的热气,熏在他的下巴上,让他的眉目看起来柔和而英俊,“你还是有一点点在乎的,对不对?”
沈夜不知道该说什么,盯着厉宁的表情,有些心虚地揣测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。
他索性将报纸放下,手指敲击着桌面,有心逗她:“你刚才在看什么?”
前边的路上有辆车挡了道,罗嘉颀等了一会儿,有些不耐烦地摁了一下喇叭。
加班这个词显然让沈夜愣了愣,然后她倔强地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
她没动,缠得更紧一些,甚至蹭了蹭他的身体,喃喃地不知在说些什么。
“仙人球。”沈夜看看他的表情,索性一口气把话说完,“放在电脑旁边,据说能防辐射。”
手指按在纸页的一角,修剪得干净而简短的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着白色,他抬头看她一眼,落在自己眼里的有微肃的神情,和……泛红的眼睛。
薰衣草的香味愈发浓郁,扑面而来的气息慵懒甜美。
车子开出收费站,一进人市区,仿佛黏在了看不见的旋涡中,速度明显慢了下来。
当某一张PPT打开的时候,沈夜心里咯噔了一下,上边的“花费”不知怎么的打成了“化肥”。果然,罗嘉颀讲到那里的时候顿了顿,面无表情地看了颀夜一眼。
罗嘉颀并没有被她刻意的挑衅激怒,相反,他的面容异常平静,口气温和:“想要的话,有什么不可以?我不介意用这样的方式开始。”
在此之前,她也不是没参加过公司的酒会,不过和罗嘉颀一起,还真是头一次。
进来的年轻女人身材高挑,戴着墨镜,高跟鞋有近三寸高。沈夜觉得她有些眼熟,忽然记了起来,这不是罗嘉颀无数朵桃花中的一朵吗?
自己就是……拐骗了贵族小姐一起私奔。罗嘉颀半抱着沈夜往外走的时候,脑海里竟起了这样的念头。
背后霓虹绚烂。花车一辆辆地开过,尖叫声,口哨声,烟火腾空,墨蓝的天幕上大朵大朵鲜花盛绽。
“放松。”他也学她的样,眯起眼睛,用没人听得到的声音说,“都是认识的人。不会有人看出什么。”
“唔,什么都没说啊。”沈夜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罗嘉峰的背影,脸颊微红。
罗嘉颀将自己的大衣脱下,实在她肩上。
沈夜扭开门把手,听到楼下起居室传来播报财经新闻的声音。她用力揉了揉睑,往下走的时候,只觉得一颗心跳得快要从嘴巴里蹦出来了。
这种错误第一次出现的时候,罗嘉颀终于开口了:“如果不是有图片提醒,我还以为I&N什么时候投资化工产业了。”
电梯门将将关上,沈夜冲到门口,都快看不见里边穿着黑色大衣的挺拔身影,心里真的急了,毫不犹豫伸手进去挡了挡。
坏事传千里。下楼的时候遇到同事,认识她的、不认识她的,每个人望向她的眼神里,都写着“即将下课”四个字。她努力做到若无其事,一转弯,在老地方听到厉宁在打电话,语气里全是歉疚:“宝贝对不起,真的是急事。晚上要赶去北京。平安夜不能陪你过了。”
是,他几乎给自己放了三天的假,不用想公事,什么都不用想。可是为什么,自己比在工作的时候还累呢?
她走到餐桌边坐下,拿了片燕麦土司,又心不在焉地涂上果酱,眼角的余光时不时地瞄一眼罗嘉颀。
她怔怔地看着他,忽然记起来,上一次他这样竞拍的时候,是在索斯比拍卖行。
“冷战?”沈夜回过神,哦,之前的冷战……难道他以为是自己在吃醋吗?她的眼睛还有些微肿,想要解释,最终还是放弃了,“是你在和我冷战啊。”
“杂志能赚钱是好事。不过不代表我认可某些审美观点。”他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她单薄的肩胛骨上,似乎忘了自己曾经说过某人“不够高,也不够瘦”,曼声说,“健康比较重要。”
头发被胡乱地拨开,露出光洁的额头。而她酒醉的红晕,从脸颊处开始蔓延,到了锁骨的地方,依然不曾弥散。
她坐上车,可罗嘉颀并没有开车的意思,就这么坐着,仿佛黑暗中的一座雕。
罗嘉颀并没有那样做,他只是极缓极慢地直起了身子,一点点地离开具柔软的身躯。
她头一次叫他的名字,罗嘉颀的眼睛里倒映着莹润的漫天星光:“什么?”
他眯了眯眼看着罗嘉颀的表情,将日光投向远处某个侧身拿着酒杯的身影,兴致盎然:“Bytheway,你的沈小姐酒量好吗?”
散会的时候厉宁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,眨了眨眼睛,低声安慰:“别放在心上。”
窗外滑行而过的景色并没有缓解不适,巧克力的味道一口口地泛上来,她抓紧了泰迪熊的手臂。
“你老板好凶啊。话说,那天回去,没再你?”
沈夜站在他身后,看了一眼,有些好奇:“你钱夹里放的是心怡的照片吗?让我看看可以吗?”
她的一只手在他的掌控中油不山来,只能踢了踢脚,皱眉,含糊不清地说:“痛。”
罗嘉颀轻轻笑了笑,答非所问:“不懂也没关系……婷婷,你给我个机会,我会让你明白的。”
他们毫无芥蒂地微笑着,握手,拥抱。而罗嘉颀用低得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说:“你对她说了什么?”
他依然递手帕给她,这次是黑色的底色,银白条格,内敛稳重。
她转过头笑了笑,又看看罗嘉颀手上的几页纸,有些赧然:“回去之后我会立刻准备收购资料的。”
沈夜突兀地说了一句,“不说了,再见。”
沈夜转身出门,指甲抠得掌心生疼。
他忍不住笑了笑,直起身,又搬起她的小腿,让她踩在自己深杏色的皮鞋上。
“罗先生——”另一部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,出来的人脸色有些难堪,“吴处刚刚上了飞机。”
祸不单行,会议接近结束的时候,忽然有一个部门经理对某页的数据提出疑问。
沈夜看着他的背影,又愕然低头看看自己的脚,忽然觉得有些神奇: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脚痛?她拣了几样点心,尝了几口,并不觉得如何惊艳。她耸耸肩,转身去拿高脚杯,打算在角落的桌边坐一会儿。然而伸手触到椅背之前,已经有人先她一步,替她将椅子拉开了。
她照例是站在他办公桌的一边,静静地等他签完字,偶尔他会开口问一两句,她就开口回答。午后的阳光从罗嘉颀身后的玻璃窗外落进来,染上他银灰色的衬衣,将那种颜色渲得更耀眼一些。
“真的没有吗?”
“今天我们来看一封读者的来信,来自本市的林小姐。”女主持人的声音温柔甜美,“她的信里是这么说的……”
罗嘉颀出示了自己的房卡,工作人员很快就说:“请上车。”
“叫罗嘉颀。”他伸手,在她躲开之前揩去她还挂着的眼泪,“是罗嘉颀……不想看到你难过。”
直到一只巨大的泰迪熊被抱出来,她眼前一亮。
罗嘉颀的语气一本正经:“真的。以前厉宁说,如果他是女人,他会羡慕Amanda,因为她在挑选礼服的时候从来不手软。”
外边的气温很低,即便一身正装、穿戴整齐,初初一触到冰凉空气,还微微有些激灵。罗嘉颀不出意外地看到个背影,靠着奶白色的檐廊扶手,仰着头,不知道在看些什么。
“建议?”罗嘉峰微笑,模棱两可,“也没什么。问问她愿不愿意去总部培训,阿尔卑斯山山脚下的风景很不错。”
沈夜愕然拾起头:“我在这里昵。”
他从一大堆人中脱身出来,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沈夜——她又从服务生的托盘上取过了一杯酒。罗嘉颀皱了皱眉,他记得自己关照她的是“吃点东西”,而不是“多喝酒”,正要举步的时候,又被一个同事叫住。交谈了几句,或许是看出了罗先生脸上微带的不耐烦,那位同事识趣地离开了。
沈夜深呼吸:“罗总,你真的需要冷静了。或许明天起来,你就会发现这个主意其实很妥当。”她侧身去开车门,可是罗嘉颀的动作比她的更快,轻轻咔的一声,车门已经锁上。
走出摄影棚的时候,叶即景赶上来叫住院夜,笑着说:“有件事想拜托你,下次请你吃饭的时候说。”
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同情,她甚至先声地叹了口气。
“咖啡是你请的。当然两只杯子都是你的啦。”沈夜不去看他的表情。
陈苒拍拍她的肩膀,好心地提醒:“罗总要出去,你别赶这个时候找他签字。”
“其实没事,就是问问你今晚干吗。很久没见面了,而且平安夜商场还打折,要不要一起逛逛?”
幸好此刻匆匆赶进摄影棚的导播喊了一声:“好了,开始了。”
仿佛对他视而不见。
沈夜跟在厉宁的身后,觉得自己正在慢慢地靠近暴风的中心。
沈夜试穿的是一件香槟纯色的露肩礼服,剪裁简洁。裙裾微微展开,更显得纤腰楚楚,不盈一握。她对着镜子前前后后看了又看,有些不自在地提了提裙摆,求助一样望向店员说:“我觉得这件太隆重了,有没有更简单一些的?”
沈夜定睛看着粉色的卡片:罗先生、罗太太亲启。
“哦。”罗嘉颀伸手拿起她电脑边一盆小小的植物,饶有兴趣,“这是什么?”
他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,只是不容抗拒地将她抱进怀里,低声说:“婷婷,不哭了。”
“眼药水。”他依然没抬头,“看看你的眼睛,都和兔子一样了。”
三点的时候,她陪罗嘉颀去摄影棚。
摄影棚里恰好在休息,一片喧杂。而罗嘉颀的到来让场面出现了小小的混乱。
“怎么不说话?”他沉沉看她一眼,车子在缓缓地加速。
从办公室出来,恰好沈夜等着进去。
晦暗不明的光影交错,他在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开口:“你跟我过来。”
他的身体一动,欲言又止。
罗嘉颀从善如流地站起来,一转身,却被服务生喊住了:“先生、小姐,你们是本店今天第一百位顾客。这是赠送的小礼物。一对情侣马克杯。”
罗嘉颀抓紧了扶手,金属刺得自己掌心冰凉。
虽然当同他没有出现在现场,可是所有的媒体都抓拍到他从贵宾室出来的场景。
罗嘉颀低下头,试探着去摸她的体温,然而指尖触到她的手背的时候,他改变了主意。从指缝的地方轻轻扣进去,完全地贴合,密合无隙。
说起来,他和罗嘉颀还是有些不同的。比如,他的身高似乎稍稍不及罗嘉颀,眼睛却更狭长一些。当然,最重要的是,罗嘉颀不会用这样勾人的眼光看着自己。
罗嘉颀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,日光垂下,落在她发红的手背上,一言不发。
“没什么。”她慌慌张张地否认。
“没有。”沈夜勉强跟上他的脚步,“是我做得不够仔细。”
罗嘉颀和沈夜坐后排。他替她裹紧了外套,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,再揽进怀里。
车子开进了收费站,他的声音才淡淡地传来:“怎么不睡一觉?”
沈夜鼻子一酸,慌忙低下头去,半天,才说:“我没事的。”
沈夜显然十分排斥这样公然掠夺自己呼吸的行径,下意识地偏头,躲开炙热的气息。
沈夜以为是陈苒,嘴里含着面包噼噼啪啪地打字,含糊地说:“陈姐早。”
她转身取了一套黑白斜纹软呢套装。
耳朵里有奇怪的失衡感,接着胃里又开始不舒服,沈夜忍耐着,侧头望向窗外。
他低头看她一眼,一言不发地大步离开。
罗嘉颀沉默了片刻,忽然微笑:“给你看也没关系。”
沈夜后退了半步,低了头说:“罗总,我还要把这些通知分发出去,我……我先走了。”
然后一双手臂柔软地缠了上来,仿佛藤蔓,牢牢地抱住。
“安全感。”沈夜看着他,声音低低的,“像我爸爸那样,很普通地去爱一个人,爱一个家的安全感。”
“这个……”店员想了想,“您是说这种?”
黑暗之中,罗嘉颀的动作却仿佛是猎人。固定她的下巴,不让她躲开,再一点点地加深,唇辗转吮吸她的唇瓣。耐心而急躁,轻柔却粗暴。
罗嘉颀看都没看她,日光在会场巡视了一圈,微笑:“沈小姐很好地向大家展示了什么是可以避免的错误,什么不是。大家引以为戒。”
专业的模特,即便是平常走路也楚楚妖娆。更何况纤纤十指上涂着芝加哥红的指甲油,连优雅沉稳的手袋都被勾带出一丝柔媚。
沈夜贴着椅背,有些恹恹地说:“很晚了,想睡觉,没力气说话。”
也许是落进来的月光有些惨淡,他发现她异常苍白的脸色,一怔之后,放缓车速,直到停下。
“没有为什么。”罗嘉颀现在几乎能肯定她在某些方面非常迟钝,于是皱眉瞥了她一眼。
反正是平安夜,这一层只有自己一个人吧?沈夜自暴自弃地想着,眼泪热平平湿嗒嗒地沾在衣袖上。
窗外竟开始了细雪,薄薄的冰凌细细密密地贴夜车窗上,六角形,纤薄透明。只要轻轻呵一口气,大约就会融成透明的液滴,仿佛从来不曾从云间散落下来。
“你——”沈夜及时把不善的眼光转成柔和的微笑,“您好,王先生。”
“为什么?”沈夜顺口问了一句,她和这位王先生在工作上的接触也不多。
可身后的人大步地走上来,在她之前,将条她没接的手帕扔了进去,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上车。
沈夜!你居然做了这样的梦!
他只穿着衬衣和铁灰色的毛衣,却用双手捂着她的肩膀,不轻不重地阻止她的动作。
这算不算是糟糕的安慰?洗夜勉强勾起了嘴角的微笑:“我知道。”
“不高兴的话,就不要勉强自己笑。”陈苒叹口气,“对着我,没关系的。”
对峙了许久,沈夜忍不住跺了跺脚说:“你说了不会给我压力的。”
沈夜又说了句对不起。
“……没事。”他挥挥手,端起红茶认命地喝一口,“记得一会儿提醒我开会的事。”
沈夜钻出车的时候,因为气温的骤然差异而打了个哆嗦。司机跑下来替她取下行李箱,又交到她手里。沈夜说了谢谢,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,箱子的拖杆被旁边的力道带了一带。
“沈夜……”
电梯正在下降,他一直仰着头看着跳动的数字,忽然突兀地说:“没赶上不会等下一趟电梯?”
细白的颈部划出很好看的弧线,黑色的发丝松松垂缀如同上好的一匹绢。他竟看得到她眼角细碎的光芒,耀眼基似此刻她所着迷的浩瀚繁星。
可罗嘉颀站在路边踌躇,不放心将她留在这里去取车。
这一次罗嘉颀闷闷地没有说话,随手摁了按钮。电台访谈的声音由小到大,慢慢地充满车里的空间。
侧影有些似曾相识,高挺的鼻,轻薄的唇,绅士优雅的动作——她条件反射地说:“罗先生。”
她别着头,过了许久,终于转过来,低头看了一眼。
而他带着刻意的顽意和恶劣,没去提醒她此刻的失神,不急不缓地等着她自己清醒过来。
“不——”沈夜仰头,看着他的薄唇的形状,忽然意识到他会当着别人的面叫自己什么,连忙改口说,“谢谢。”
“我知道你是故意的。”他的声音很轻松,带了几分戏谑,“故意……考验我的应变能力,是吗?”
沈夜正觉得自己有些自讨没趣的时候,他却顺势看她一眼——从表情看来,还是在不屑她这个问题,可是声音却出乎意料地温和坚定:“那个人从一开始爱得就不够深,出轨就在情理之中了。”
她有些麻木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,坐回办公椅上,忽然觉得有窒息的感觉。
露台边就是通往宴会厅外的台阶与小径。
他强调了一遍时间。
光线忽明忽暗,色彩万般变幻,拉长了两道寂静的影子,一路沉默地走向停车场。
罗嘉颀出示了邀请卡,工作人员虽然让他们进去了,但还是问了一句:“请问,你们的孩子呢?”
滴的一声,有听众打进了热线,语气很尖锐地说了四个字“齐大非偶”。他毫不留情地说:“总有年轻女孩子会以为自己是终结花|花|公|子的最后一个人,不过现实摆在那里,男人的本性就是这样。有时候征服欲带来的快|感远远基于爱情……”
时间之于每个人,仿佛无数条平行的舒缓河流。或偶然或刻意,溪流中溅起水滴,彼此不经意地交错着。
“嗨,是你们年轻人过的节日。晚饭吃了什么?”妈妈还在絮絮叨叨地说,“要是出去玩的话记得多穿衣服,这几天天冷。”
直到沈夜平静下来,双肩不再抖动,呼吸都轻缓平和,他才放开她。
他笑了笑,重新拉上门,转身去了侧卧。
沈夜来不及问答,身后就传来冷冰冰的声音:“Derek,马上是你致辞,你的助理没有提醒你吗?”
“我当然不会忘啊。”沈夜有些莫名其妙。
罗嘉峰适时地放开沈夜,笑着转身离开。
慌慌张张地不知一脚踩到了什么,又滑了滑,差点没扑到地上。这才看到床角的地方,搁着一套衣服。
“呃……”她不敢说话了。
罗嘉颀叹口气:“沈夜……”
“那天在摄影棚的事,我要向你道歉。”他看她一眼,认真地说,“我不该乱发脾气。”
“北京的那位?”罗嘉颀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,“十点半的预约是和他吗?——十点半到十一点十分?”
一般来说,如果罗嘉颀也和大家一起等电梯的话,人群会自动地开辟出一个空间。
他转而对沈夜伸出手:“很高兴认识你。你不妨……考虑我之前的建议。”
可是,他找不到沈夜了。
嗒嗒两声敲门。
沈夜愣了愣,让在一边。
于是这句话听起来就是不折不扣的教训。
沈夜一直低着头,对他的冷笑话不置可否。
她看看罗嘉颀,又看看床上的人,有些犹豫地问:“先生,需要我做什么?”
“你不是已经感冒了吧?”妈妈忽然警觉起来,“说话怎么这样?”
罗嘉颀依然柔和地望着她,神情专注,只有眼神泄露了些许情绪……那叫作紧张吧?
“这怎么能去……”她有些结结巴巴地说,“心怡也不在。而且……”
罗嘉颀没再看她,只是伸出手和栗洛握了握,笑容有些僵硬。
“哦。”她无话可说了。
六点整。
罗嘉颀“哼”了一声:“小孩子的时尚,自以为是。”
“怎么了?批评你,不开心了?”罗嘉颀的声音从上往下,钻进沈夜的耳朵里。
大部分是家长带了孩子,尖叫声,哭喊声,热闹得不可思议。
心念一动,拇指和食指轻轻一圈,竟能握住她的脚踝。罗嘉颀屏住呼吸,动作顿了顿,手指游移而下,轻轻一挑,解开鞋子腕带。
罗嘉颀不置可否,隔了好一会儿,才慢慢地说:“这只是我的构想。还有很多工作要做。”
一片漆黑中,克制不住地抽噎。
“嗯,工作呢。”
直到见底。
罗嘉颀的手指触到了她的头发,终于成功地将她惊醒。
“嘿嘿。”厉宁笑,岔开话题,“最近眼睛不橡兔子了嘛……”
罗嘉颀专注地看着她,目光异常的温柔,让沈夜觉得……他似平TF认真地听她说每一个字。
沈夜看看他深邃漂亮的眸子,又想起自己只要摘了隐形眼镜就显得有些无神的眼睛,油然而生地羡慕和嫉妒。
寂静的夜里,这样的声响让沈夜觉得头脑打了一个激灵。
“那——您在看什么?”他手上的分明是S市数家娱乐城、影院的估价资料。
她终于恼怒地转过身,眼睛微肿,狠狠地瞪他一眼:“你到底想怎么样?如果我因为这辆跑车、香奈儿礼服、I&N大中华区执行总裁这个身份答应你,你就开心了?”
原先厚厚的一叠纸张,如今只剩下最后一张。纸异常薄,透出桌面原本的纹路。
宿醉的头痛一扫而光,沈夜一个激灵坐起来,终于确认这不是自己的房间。并且,身上的灰色T恤……很橡罗嘉颀的风格。
沈夜搓了搓手,罗嘉颀毫无预警地转了方向:“走,去喝杯咖啡。”
翌日晚宴。
“我喝醉了,会不会做些奇怪的事?”她讷讷地说,很小声。
陈苒把合同送进罗嘉颀的办公室,等他签名的时候屏住呼吸,连大气都不敢出。
沈夜显然不知道身上的年轻男人在做着怎样的死人斗争,因为挣开了禁锢,基至用手背抹了抹微痒的嘴巴,嘟囔了一声“爸爸”。
沈夜脸色白了一白,很快地说了句“对不起”,声音仿佛失去了些质感:“栗洛,是《游》的平面模特,也是之前模特比赛的冠军。”
“哪位的预约?”她抓了便笺开始速记,“嗯……北京来的吴先生是吗?这周五?好的……我会安排好。”
她腾地站起来,有些结结巴巴地说:“我吃完了。我回去了。”
“拜托,我们杂志的销量很高啊。”她的注意力终于从疼痛中转移,又觉得有些不解——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忽然开始争辩这个话题。
沈夜喝了一大口,顺手接起电话。
“哦,你喝醉了。”他的眸子里是深浅不一的笑意,“衣服合身吗?”
“那你觉得,她丈夫为什么会出轨?”隔了很久,她终于试图缓和气氛,小心翼翼地问他,又忽然想到,其实罗嘉颀可以打个热线过去谈谈自己的看法……因为以他自身的条件,会比较有说服力嘛。
罗嘉颀的视线落在她的小脸上,耐心了然地笑,仿佛在看一个恼羞成怒的小孩儿。
直到看着她走回卧室,他才有些僵硬地迈着步子去楼下倒水。走进厨房的时候,先打开了水龙头,泼了些水在脸上,才倒了一杯水,慢慢地上楼。
果然,麦克风里传来了他冷淡的评价;“沈小姐,你该庆幸这只是内部会议。”
她笑:“我把工作做完再走。”接着打电话叫了份外卖,开着电脑继续做表格,检查下周罗嘉颀要用的一份报告。
沈夜当然知道,他们以同事的关系光明磊落地出现在这样的场合,反倒不会叫人起疑。
“沈小姐,我想听听你的解释。”罗嘉颀的声音透过人群直接地落在夜耳朵里。
沈夜默默地听着,眼角是不断闪过的路灯,璀璨耀眼,仿佛连成一条蜿蜒的水晶项链。而罗嘉颀的注意力似乎也回来了,微微蹙眉,手指在方向盘上轻叩。
他一声不响地将她领到一边,又回头看了看略显喧哗的正门,低声说:“脚痛就不要多走了。在这里休息,一会儿我来找你。”
“我……怎么在这里?”她听到自己的声线有些紧张。
来参加这次晚宴之前,沈夜做过全身护理,肘间、脚踝,每一处地方都被美容师细心地打理过,又涂抹上香膏,妥帖细致。
罗嘉颀笑了:“到底懂了还是没懂?”
“嗯,你帮她收拾一下。”他有些不自然地看看一堆凌乱的被褥,转身走到门口,又想起了什么,打开衣橱,找了衣服出来,“麻烦你给她换上。”
她的头触到自己的肩膀,她的发丝滑过自己的耳侧,她身上甜蜜的酒香掠过自己的鼻尖……罗嘉颀忽然觉得呼吸一滞,然后心跳不可控制地加快了。
台上打扮成圣诞老人的工作人员抱了各种限量版的玩具出来,罗嘉颀鼓励沈夜举牌,可她一直笑着摇头。
服务生递上包装精美的小盒子:“麻烦请签个名,留下联系方式好吗?”
他又这样叫她!
罗嘉颀抿起唇的时候,眼睛会变得细长而深邃,那里有一场风暴正在酝酿着,而她毫无疑问地,将会被挟着其中。
“对不起,是我的失误。”她努力平复呼吸,“前天把时间回复给吴处长的秘书,那边没有反馈,我以为……”
是陈苒。
罗嘉颀紧紧抱着唇角,有么片刻,沈夜看着他有些严肃的侧影,觉得他是不屑回答的。
是游乐场发来的邀请函。
沈夜没有和他过多纠缠:“那您就是最勤奋的老板了。”
对于一个绒偶玩具来说,够贵了。不过是做善事,沈夜心里觉得很舒服。
沈夜连忙挥挥手:“先走了,再见。”
七点整。
电话在下一秒响起来。
“嗯,以前她常常陪我出席这样的场合。”
打完招呼,罗嘉颀就打算离开了。
他双手抱在胸前,意味深长地看着她,最后却不轻不重地说:“知道教训就好。不要别人让你做什么,你就傻乎乎地去做什么。”
明明自己是想躲开的,可是沈夜发现自己竟然生硬地顿在哪里,没有动。看着他愈来愈接近的手指,然后……唇上传来轻软的触感,令她恍惚想起某年冬天初初落下的新雪。而隔着纸巾,眉目英俊的年轻男人,正在用自己的指尖,细致地描摹她的唇形。
这里离他们居住的A区还是有些距离的,来时他们开着车,大约五分钟的路程。
“别叫我罗先生。”他看着她的眼睛,弯了弯唇角,“罗先生不会安慰你,只会批评你。”
快到八点半,他们埋了单,进了小剧院。
沈夜没出声,不回答。
路边有垃圾桶,沈夜直起身子走了几步,想把纸巾扔掉,顺便不动声色地摆脱背后温暖的手掌。
沈夜擦着他的身侧走进电梯。
外卖送来了,云吞面。
所有的光线来自电脑屏幕的荧光,一闪一闪的。
罗嘉颀礼貌地与她保持着一步的距离,虽然不吝啬微笑,但是总有些疏离:“小姐。”
可他喜欢,就足够了。
“不是这种啦。”沈夜摆手,目光恋恋不舍地移开公费置装,她当然更想买上班也能穿的TweedSui……不过身后那位应该会不快吧?
沈夜没接,她只是从口袋里掏出纸巾,很快地擦了擦,低声说:“不用,我自己有。”
仿佛是锋锐的刀,沥着寒光,只要轻轻一触,或许就能滴下鲜红的血来。
确实很好喝,吞下液体的刹那,沈夜忍住了再喝一口的冲动,微笑着说:“口味很好。”
他又在电梯门外站了一会儿。某种情绪已经被憋到了临界点,想找她谈谈,可是又莫名地纠结:该怎么开口才不会显得突兀呢?
“谁都可以,除了她。”罗嘉颀嘴角带了微笑回应他,又轻轻地强调,“离她远一点。”
广告插播进来的时候,罗嘉颀抬手关了音响。
沈夜抚了抚松松欲坠的鬓角,“哦”了一声。
沈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,移开了视线,尽量平静地换了个话题:“你今天怎么喝咖啡?”
沈夜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。
“哦。”沈夜转过头,指甲轻轻抠着掌心。
鞋跟磕磕嗒嗒地在静谧的楼梯间回荡,前边的男人背影挺直,拉下长长的一道影子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呢?沈夜一边低头走路,一边沮丧着,直到他忽然对自己说话。
“嗯……你没人陪?”
恰好听到她和母亲打电话,语气轻柔活泼。
“哦,女儿送去奶奶家了。不过我们觉得这是件好事,所以来看看,能做些善事也好。”
他喊住她:“到底怎么了?是不是不舒服?”
她震惊地抬头去看罗嘉颀带着淡淡笑意的表情,又看到他胸口的凌乱折痕,唰地站了起来,语无伦次:“我……”
她伏在桌子上,肩膀一动一动的。隔了一会儿,又或许是怕别人知道,胡乱地伸出手,自欺欺人地去关台灯。
他随手将公文包放在她桌上,修长的手臂支在桌上,微微俯身:“说真的,身体好了没有?”
昨晚所有的印象都停止在杯好喝的饮料上,她一个人觉得无趣,拿了一杯又杯,然后头昏脑涨地想找一个凉快的地方倚着……
手背恰好卡在两扇门之间,然后门缓缓地往两边弹开了。
算上早上的外带咖啡,这是今天的第三杯了。
冤枉?沈夜一低头,撇了撇嘴角。
沈夜礼貌地抿了一口。
不过今天店里的生意显然很不错,身后又传来店员微甜的声音:“欢迎光临。”
七点整,夹杂在城市喧闹的交通中他自己开车回到I&N,地下车库空空荡荡的。
“您十点半还有个会见,是和——”沈夜尽职地提醒他。
“你要我说什么?你说会等我的回答。我给你回答了,是哪里做错了吗?”沈夜低声说,“如果你是觉得我浪费了时间,那么我想说,花半个月的时同来考虑……其实并不算太长……”
“之所以一直没说,是我不好。”她转过脸,不去看他的表情,“对不起……这是我给你的答复。”
有一缕属于身边女孩子的长发拂到了自己脸颊上,罗嘉颀一怔,很快地说:“对不起。”
“我不认识。”罗嘉颀突兀地说,薄唇抿了抿,“这就是你工作的态度?沈助理,这是你今天第二次让我失望了。”
下午的时候,的夜觉得精力有些不济。病了一场之后就会这样,是被掏空了一次,就连爬个楼梯都要出一身的冷汗。工作上又出了这样的差错,以她的个性,说不沮丧那是骗人的。她深呼吸了一口,试图要把所有的负面情绪赶出去,一边排着罗嘉颀的工程表,一边去抓手边的咖啡杯。
用筷子挑起了一丝。热气蒸蕴在眼睑上,有点酸涩。难道是眼睛太疲倦了吗?
“小沈,听我的话,吃点东西。”她依然不轻不重地动着,“说到底,一份工作是为了薪水,为了吃饱饭。那句话叫什么来着,不要因噎废食。”
“老板算你加班了,给你记上。三倍加班工资。今天是平安夜。就当……你陪我,好不好?”
她感激地笑了笑。
“杯子。”罗嘉颀抿着唇角把其中一个盒子递给她,“你拿白的好不好?”
她集中了全部注意力去数到底有多少落下来,又有多少很快地消逝、直到身前那个庞大柔软的玩偶被人扯开,直接扔在了后座。
沈夜无语地看着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店员小姐。她根本就是看准了谁有决定权才这样建议的吧。
是度假村的电瓶车,有时帮忙运送客人的行李,有时会载人游览。
最后的讨论算是不了了之。因为无论怎么看,林小姐这场爱情的前景,都已经不太美妙了。
沈夜的目光停留在他的五官上,一时间有些恍神。
前天从摄影棚回来,除了公务以外,沈夜再也没和罗嘉颀说过一句话。她不知道他在发什么脾气,也并不打算去弄清楚。他是老板,有权利脸色不佳,更有权利随时随地发脾气。可她不行,只能忍着,强颜欢笑。
能听见清水汩汩流淌的声音,却丝毫不能舒缓自己心口的火焰,他咬了咬牙,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开,把注意力放在渐渐空下去的杯子上。
良久,他扬了眉梢看着她,仿佛知道她在想些什么:“司机不会说出来的。而且,我向你保证……不会让任何人知道,好吗?”
陈苒离开之后,办公室一下子空落落起来。总得找些事情做,沈夜开始整理信件,先摊在面前,再熟门熟路地分类。
他并没有再说:“不哭了”,一只手轻柔地抚着她的背,希望她哭得舒畅一些。
莫名地堵着一口气,那句“手夹坏了怎么办”到底还是没说出来。
也就是说,绯闻还在新鲜期内。
她放弃了挣扎,就让他抱着自己。原本被惊吓逼回去的眼泪又止不住了,眼泪渐渐地濡湿他的衣服。
罗嘉颀不再问她,异常镇定地举牌,出价,加价。
罗嘉颀就在自己身边。电脑打开着放在膝上,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,有时取过旁的资料翻上几页,偶尔也会有敲打键盘的声音传来,十分专注。
“又是你‘沈夜式’的冷静吗?”罗嘉颀打断她,嘴角的冷诮更加明显,“我不同意。”
沈夜揉了揉太阳穴,处理完几封电邮,想起要下楼找同事核对单据,去陈苒的办公室拜托了几件事,就等在了电梯门口。
她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,轻而易举地绕开了:“下周一我会向HR申请调职,于公于私,我们似乎都不再适合——”
沈夜抬头:“罗先生早。”
罗嘉颀发动了车子,重重地踩了一下油门。
“哦。”他似乎恍然大悟,直起身子,临走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,“少喝点咖啡。”
沈夜咬了口热乎乎的黄油面包,打开邮箱,她看看来读邮件的数量,脸色有些发青。数不到头的页数,密密麻麻地连成一条线。她喝了口咖啡,按了按额角,扫视遍后开始挑选重要的回复。
“那边没有及时反馈是吧?”罗嘉颀忽然笑了笑,只是日光里殊无温度可言,“我来告诉你为什么。”
硬冷的皮鞋未必会比铺着塑料毯子的车底好,可他维持着这样的姿势,固执,唇角带着淡淡的笑。
“啊,罗先生。”陈苒连忙招呼。
门口那人嗤的一声轻笑。
沈夜正把脸埋在手臂里,因为哭得太专心,没有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。
他转身,挑眉微笑,“婷婷”,而罗嘉颀揉揉眉心,一样有些头疼于自己身份的转变。
而他转过脸,表情和他的动作一样,有些急躁,有些不耐烦。
“怎么不能去?就当去玩玩吧。散散心。”他轻描淡写地就决定了。
电梯门打开的时候,走出来的是罗嘉颀。
“你爸爸应该会很骄傲吧?”罗嘉颀莞尔,“你小时候那么可爱。”
陈苒几乎能看到他眸子里开始酝起的狂风暴雨,不由自主地吞咽了口水:“小沈传给我的工程上是这样的,没有午餐预约,十点半到十一点十分……”
沈夜觉得一双手没地方放,便学着他平时的样子,插在了裤兜里。
沈夜的心脏快跳到了喉咙的地方,看看四周没有人,才迅速地走开两步,满脸通红:“这是公司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工作人员笑容可掬,“请进吧。拍卖是在小剧场里,八点半开始。”
沈夜听到轻轻的敲门声,有些机械地应答:“请进。”
沈夜沉默了一会儿,确实是罗嘉峰让自己爱上这种饮料的,她无话可说。
又压低了声音说:“心情不好呢。”
“谢谢你。”
几枚星星点缀在天空幕布的一角,车窗外树木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,叫人怀疑是不是新一轮的大范围降温天气又开始了。可是车子的暖气融融地喷在耳侧,很舒服。
简单地冲了澡,又换上衣服。度假村的拖鞋是薄绒的,不厚,隐隐能体察出地热。
RALPH LAUREN的女装,黑色羊绒衫相忙其色便裤,休闲成熟的款式。她平时很少穿这样的衣服,可现在也顾不上了,抓了就套在身上。
“嗯?”她半弯下腰,探头看了一眼。
身后车门啪的一声被甩上了,接着有人走过来,轻轻拍着自己的背脊,力道不轻不重。沈夜浑身一激灵,一下子止了吐,只是疲倦地弯着腰,双手撑在膝盖上,大口呼吸新鲜空气。
他微笑的时候,深邃明亮的眼睛会轻轻地勾起来,仿佛静谧柔和的海面;而鼻梁会显得愈发的挺拔,像是卓尔的山峰。
坐在旁边的年轻妈妈凑过来对沈夜说话:“你家孩子没来吗?”她逗了逗怀里的小女孩,“我女儿喜欢下面的那个芭比娃娃。”
“罗先生对下属很好……”她小心地选择措辞。
似乎到了现在,还能嗅到些新疆小贩烤肉带出的孜然味……夜有些怀念地吸了吸鼻子。他并不打断她,却微笑着揽紧她的肩膀,眼神莫名的深邃:“你爸爸很疼你。”
“这是去哪里?”沈夜有些迟疑地看看罗嘉颀,他正将车子驶出度假村,一路往西上了高速,前边是漫天的灯光,独属于城市气息的花红酒绿。
沈夜连忙答应了一声,下意识地离罗嘉颀远一些。
“是吗?很荣幸。”沈夜的微笑柔和了一些。
“不是希尔顿。”他慢条斯理地拿出了一张色泽缤纷的卡片,“在她面前晃晃,是这个。”
他微笑,带着近乎宠爱的眼神,浅浅报了唇说:“好。”
沈夜听到他这样说,有些茫然地和他对视。哭得太久了吗?又或者是在黑暗里藏身太久了?以至于头脑都有些混沌起来。
她之所以记得这样清楚,是因为……那本志是罗嘉颀自己买了给她看的。
世界上有很多事,罗嘉颀都是无师自通的。可似乎这些事里,并不包括亲吻身下的这个女孩。
沈夜不经意地脸红了。
三点整。
年轻的女孩子靠着窗户,眉目灿烂地冲着镜头微笑,身上的红色衬衣看上去鲜活明亮。
沈夜局促起来,有些不安地开口:“您……要出来吗?”
沈夜的呼吸轻而软,是暖暖的一蓬火,一时间煽得罗嘉颀有些烦躁。
沈夜看他不搭话,讪讪地说:“我们回去吧。不早了。”
沉默了一会儿,闪光灯在四周咔咔清响。
手忙脚乱地把一杯红茶送到罗嘉颀的手边,洗夜急着回自己办公室,自然也没注意到上司无奈僵硬的脸色。
“唔……和我有什么关系?”
“唉,平安夜,看起来一点都不平安。”陈苒咕哝了一声,一脸疲倦。
这一天的状态,似乎就是浑浑噩噩的。沈夜喝完一杯又一杯的水,吃了午饭,睡了午觉,甚至学罗心怡的样子,专心致志地看了一个小时的动画片。然后在等广告的间隙发呆。
“所以,S市的影院改制,只是试点是吗?”沈夜若有所思地看着罗嘉颀的侧脸,“I&N真正的投资目标会是内地的实体娱乐设施。”
只小小地扭开一点弧度,光线暧昧迷离,他便住了手,俯身下去,凝眸看着沈夜。
她重新抬起身子,将脸贴在了他的腹部。
“不要。”沈夜缩了缩脖子,“我想喝热可可。”
“虽然这次的麻烦不算小,可是你也别太担心。”他抓了抓很短的头发,似乎有点不知道如何选择表情,“老板对这个项日这样重视,总会想办法解决的。”
“罗嘉颀……”她有些艰难地开口。
沈夜有些狼狈地把目光从他的五官上转开,语气有些慌乱,又橡被人踩住了痛脚:“我哪有?”
“婷婷?”
他取出来,在指间夹着递给她。
“婷婷……”
沈夜回头看他一眼,表情有些无辜茫然。
“我以后不会喝这么多酒。对不起。”沈夜讪讪地说,“那个味道……很像黑莓汁。”
大厅里的灯光非常柔和,或许是经过这样刻意调整,女士们的妆容才能更加妥帖和完美。
“水。”她游魂一样无视他,转身就往楼下走去。
“你需要。”他替她强调,“置装费公司出,机会难得。”
“我……还有工作没做完。”
“喂喂,怎么不接电话啊?”王黎的声音活泼生动。
罗嘉颀特意没打断她,听到她卡壳,笑了笑。
不知道是被哪个词触动了,罗嘉颀笑得异常舒心,接过笔,俯身唰唰写了几笔说:“好的。谢谢。”
天气很冷。又不是什么节假日,沿街的灯光惨白交错,没有丝毫人气。
罗嘉颀和几个负责人说话,照例态度温煦地勉励他们好好工作。
人前他总是冷厉的。可是那一刹,沈夜觉得自己有些眼花……他眼神中闪烁的表情,叫作错综复杂吗?
罗嘉颀跨上了半步,气质蓦然间变得冷硬起来。
“我只是个人看好这个项目罢了。”他轻描淡写地说,又低下了头。
身后的门忽然打开了,罗嘉颀看了她们一眼,目光最后落在沈夜身上。
电脑屏幕早就替换成了屏保,台灯依然关着。沈夜伸手去开,无声的寂静中,啪的一下,溅晬的光线落进了眸子里。
车子性能良好。沈夜听叶即景说过,从0加速到每小时100公里,似平只要几秒钟的时间。那个数字她记不清了,只是此刻深切地感受到,因为惯性,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了椅背上。
沈夜更觉得难堪,微微抬眼的时候,恰好对上他的眸子。
或许是因为气恼,或许是因为急躁,在这静谧的车厢里尤为清晰,甚至能循着这无声的线索,看到起伏的胸膛。
罗嘉颀看看时间,了无睡意,转身去书房。
沈夜头脑一懵,下意识地去查看手提电脑里的表格,这才发现数据已经更新过,而她忘记更正了。
沉默了数秒,直到楼下,电梯门打开了,罗嘉颀没动,也没回头看她,仿佛别有深意:“怕我等,你不会跟紧一些吗?”
同事们同情的目光已经落在这个新任助理的身上。人人都知道罗嘉颀的脾气,这样显而易见,又完全可以避免的错误,在罗嘉颀看来,绝对是不够有责任感的表现。
黑一白两只大号马克杯,罗嘉颀瞥了一眼:“你喜欢哪个颜色?”
第二天就是平安夜了。
“不过这次是直接和政府部门合作,倒是和以前有些不一样。”
许久之后,沈夜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边的钟,整整十秒,那边才传来声音“知道了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沈夜咬唇,望着车外飘雪,有些疲倦地说,“真的很抱歉。我想要的那些,你给不了我。”
他只点了点头,从两人身边走过。
27层。
他却迟迟没有。
她只能随他。
他欺身过来,在离她不远的地方,简单地重复了一遍:“我在和你说话。”
沈夜靠着后座,目光有些失神。
这一次她没去计较称呼,撇了撇嘴,心想司机都看出来了。
沈夜嘻嘻笑了笑,没说话。片刻之后,没等罗嘉顾问出第一句话,脑袋轻轻一歪,靠在他的肩上,闭上了眼睛。
沈夜叹口气,从抽屉里找了包特波速溶咖啡出来。
罗嘉颀的脸色依然不见丝毫的缓和,他简单地对厉宁点了点头,然后俯身动了动鼠标,头也不抬:“沈小姐你先出去吧。”
直到进门前,罗嘉颀却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,一字一句:“当然,不会。”
“怎么样?”他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,“喜欢一个人,让别人看出来了不是很正常吗?我又不是演员。”
屋外响起了脚步声,应该是有人从罗嘉颀的办公室出来了……不知道最后讨论出了什么方案。
他侧头看她一眼,微笑的时候露出洁白的牙齿:“再过一会儿,你可以去吃点东西。”
“谢谢你对我的……好感。”她顿了顿,有些结巴,“可是我心里,一直有别人。”
手悄悄地从她的肩上滑落到腰间,又用力地揽了一下。
沈夜凝视看着他,良久才轻声说:“没关系。”
气氛有些僵硬下来,连暖气也拂不热。
“婷婷……”只一步他就赶上她,扣住她的手腕,加大声音说,“回去,我去给你拿水。”
沈夜往后退了退,后脑勺几平碰到玻璃窗。她先是点了点头,又觉得不妥,连忙摇了摇头。
沈夜好几次望向罗嘉颀,却不知道怎么开口。
只是门是关上的。罗嘉颀想了想,无声地推开一指的缝隙。
可惜办公室的这扇窗是打不开的。
“没有,很乖。”罗嘉颀勾起唇角,“除了不停地要水喝。”
罗嘉颀……她默念这个名字,眯起眼睛望向窗外,辆熟悉的跑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门口。
“没有。”沈夜干脆利落地回答,又低头喝了口饮料。
罗嘉峰站起来,目光越过沈夜望向她身后的罗嘉颀,嘴角是含义不明的笑:“谢谢你的提醒。”
实事求是地说,这位上司非常温和有礼,公司里一大帮女孩子迷恋他,也不是没有道理的。可是这两天的情况有些不一样,罗总说话的语气、态度和往常无异,可是总让人觉得气压很低。而且,他浑身的气压一低,却不影响对公务的处理,敏锐更往日。就连瞄一眼打印文件都能随手指出几个拼写错误,愈发显得手下一干人不够敬业。
沈夜慢慢地伸手去拿汉堡,指尖温热。芝士异常的香醇,牛肉也很爽嫩。公司餐厅的汉堡向来口碑不错,沈夜一口口咬着,不想辜负陈苒的好意。可她心里知道,此刻哪怕咬的是一张包装纸,对自己来说也没什么区别。
“老板……”
而他的视线一直随着那个身影……柔和,带着小小的纵容。直到再也看不见。
罗嘉颀走进来:“怎么,打算当最勤奋的员工?”
如此数次之后,罗嘉颀终于从报纸中抬起头,面无表情地直视她。
她至没睁开眼睛,就着他的手,浅浅抿了一口,终于大口地开始吞咽清凉的液体。
这种感觉并不舒服。
罗嘉颀聊了几句之后,礼貌地笑了笑,带着沈夜离开。
他的手指轻轻地在膝上敲击,说:“不去了。你送我到酒店就好。”
游乐园里的星巴克装饰得像是童话小屋一样。沈夜没有再说起先前的话题,双手拢在他的大衣里,罗嘉颀在地身前,正准备付钱。
当罗嘉颀知道沈夜的酒量很不怎么样的时候,已经晚了。
沈夜坐在车上,根据上司的指示拆开了包装纸,说:“还不错,蛮好看的。”
沈夜涨红了脸,忽然觉得一切都绕回了原点。而罗嘉颀的手指抚着额角,似是有些难以置信……自己竟然说了这样的话。平时都是在社会规则熏陶之下,一个比一个更有礼的人,可这样的时刻,竟不知道谁的话伤谁更多一些。
沈夜拿了手机出来,拨了一串号码。
“罗先生,该走了。四点半还有一个会。”她小声地提醒。
“我知道了。马上给您泡红茶。”沈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急躁。
“以后离他远一些。”他忽然说,又有些不放心地看了沈夜一眼,语气略微有些加重,“嗯?”
沈夜能听到罗嘉颀办公室里断断续续传出的声音,她止住了脚步,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。
她自然是又冷又饿,带着鼻音,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很久没打回来了,你身体好吗?”沈夜吸了口气说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愉快一些,“今天是平安夜啊。”
他似笑非笑地侧头看她一眼:“听了刚才的讨论,没有意见要发表?”
他抬起眸光扫她一眼:“不急。前期准备阶段,集团的意向现在也还有些分歧。”
他低头,抬起她的下颌,准确无误地吻住了她的唇。
沈夜没问为什么,跟着他折了一个方向。
“走。”他一把拖起她的手,顺便将桌上那碗糊成了一团的云吞面扔进垃圾桶,“不要加班了,我们出去玩。”
沈夜核对完单据,在吸烟区看到了神态轻松的厉宁。他显然刚刚打完私人电话,心情颇佳。
罗嘉峰将她的手握在掌心,有些粗糙的指腹滑过她柔软的掌心,又若有若无地顿了顿。
美容师来得很快,带了全套的精油和按摩工具。
车子没有门,空落落的,启动之后,风便呼呼地刮上来,直往脖颈里钻。
她没动,安静地靠着。仿佛他是电线杆,或者宴会厅里的罗马柱。
沈夜觉得自己快疯了,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——九点半有个会,PPT她还没做完,这人杵在这里磨磨蹭蹭的是什么意思?
“我很热。”沈夜嘟哝了一声,想挣开身后的衣服和蓦然席卷而来的温暖。
连忙把自己的电脑推给罗嘉颀,示意他看正确的数字。
对面的商场门口摆着巨大的圣诞树,挂满了彩蛋和袜子。“平安夜狂欢,满两百送两百”的大幅广告,无疑最大限度地调动起人们的购物热情。圣诞老人站在街头,一把把地分发糖果。
“我怎么样?沈夜,我的心意,你在乎过吗”他努力克制心中突如其来的怒火,有些淡漠地接口,“既然你不在乎,留着还是扔了,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。”
I&N在大中华区“拓荒”五年,最开始的两年,大小事务是罗嘉峰主持。直到三年前罗嘉颀才空降到这里。罗嘉蜂在今天致辞,也不足为奇。
“唔,没事了。”沈夜有些不自在地瞅他一眼,“您还有事吗?”
“什么?”他淡淡地问。
至于这一次,是人民币2890元整。
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,罗嘉颀的身影修长挺拔,静静地立着。
沈夜看看日历,杂志应该在昨天出刊,难怪她有空八卦了。
他这样坐着,海蓝色的条纹衬衫解开了一颗扣子,清贵而随意,很好看。
“罗先生?”她看看一旁的司机,有些尴尬地叫他一声。
他望着窗外的车流,语气很轻,不知是在和沈夜说,还是在喃喃自语。
沈夜勉强笑笑,表情有些迟钝:“啊?这样啊。那我一会儿再找他。”
可是……和小孩子竞拍……
而这一片混乱中,有人拍【拍她的肩膀:“沈夜!”
“沈夜……”他的身体僵住,隔了一会儿,哑声又唤她,“婷婷!”
罗嘉颀冷冷地睨着她,沈夜突然察觉到自己的失职,小跑过去,正巧一轮拍摄结束,栗洛按了衣服走过来,沈夜脸上带了微笑,顺口就说:“这位您肯定认识吧?”
这番话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,沈夜忽然想到,自己明明还没有答应他什么,这样一说,倒落实了“罪名”。她抿了唇,不置可否。
他仿佛没有听见,放缓了脚步,走在她身侧。
“罗先生,你老是在车里看文件,怎么不会近视呢?”沈夜有些好奇,车里的光线实在不算是好。
沈夜连忙掏出镜子,照了照眼睛,果然布满了红丝。
“罗先生,吴先生的秘书打来电话,说是抱歉,这次会见取消了。”陈苒也推门出来,脸色很差。
先看见一双修长白皙的腿,再往上,是自己的T恤,宽松地一直拖到纤瘦的膝盖里,然后才是沈夜满脸通红的脸和有些迷惘的表情。
他微微笑了笑:“躺在床上看书,连着十几个小时盯着电脑,这些事我都做过。可就是没有近视。”
对象还是罗嘉颀!
一寸见方的大小,不是照片,是从杂志上剪下来的。
六点整。下班。他特意从半开的门里看了一眼,她还没走,对着电脑打字,面无表情。回酒店的路上,司机问:“罗先生,一会是不是立刻送你去希尔顿?”
不出意外地收到了罗嘉颀一个微带冷冽的眼风,沈夜走在他后面,有些懊悔自己口快,问了个有些……蠢的问题。
“我知道。”沈夜低声说,把信件、资料和需要他过目的文件一一摆好,“都在这里了。”
沉默了许久,厉宁的声音响起来:“罗总,看看还有什么办法能补救吧,等那边下了飞机我就去联系吴宇的秘书试试看。”
“吃完就去收拾下吧。一会儿就回去了。”罗嘉颀走到她身边,又停住脚步,“这两天,休息得好吗?”
罗嘉颀叹口气,俯下身,托起了她的脚踝。
罗嘉颀走到二楼,手指扶在门把上,等了片刻。细细的一条门缝,里边黝黑沉谧,淡淡的芳香溢出来,似平是薰衣草和洋甘菊的味道,舒缓恬淡。
沈夜剜了一口咖喱饭。
身后的门轻轻关上了,罗嘉颀看看在沙发上睡得香甜的沈夜,忽然有些头痛。接下去要怎么办?抱她去主卧休息?
和刚才不一样,这一次,罗嘉颀并没有任何生气或者冷漠的表情。
罗嘉峰能叫出自己的名字,让夜非常吃惊。
这是在22层,爬上去不过五层楼,沈夜走在罗嘉颀身后两步的位置,默不作声。
他抿唇想了想,拨了电话。
“先生,到了。”车子停下来,驾驶座的工作人员低声提醒。
可她知道所有人,挽着男女朋友的,牵着小孩的,都在笑。
掂了掂,空的。
他有意沉了沉脸色。
蓦然间脱了束缚,沈夜舒服地将脚踏在车子地板上,脚趾轻轻地蜷曲起来。
里边没什么声响。
沈夜看他一眼,有些错愕地想:是你非要问我的,现在我是哪里说错了吗?
他勾了勾她的手腕,依然在笑:“玩偶也买了,善事也做了,我们出去吧。”
“你也会陪她选礼服吗?”
沈夜到底没有坚持得过他,又或许只是被一句“圣诞礼物”打动了,她……真的很久,没有收到过这样一份礼物了。
最后眼泪都流下来了,可还是在笑:“……我在和同事吃火锅呢,太辣了。”